小酪鼠

怪物的眼泪

*不知道咋回事给扩写了(挠头,最近总是在奇怪的事上有灵感。
*萨戈亚是一名德鲁伊,由于未知原因被真菌寄生,被赶出了之前的部族。他作为实验品要被送往研究院,而无声正是负责护送的雇佣兵团中的一员。这里的故事发生在他们逃出车队以后。
*既然有完整版之前的就就删掉了,虽然目前这篇还有很多瑕疵,可能有空会修改(动画作业太难了叭。

  两周前的早晨,我们决定换个地方住,就把东西都收拾好,想要离开,不料来了一队猎杀员,嘴里说着什么为了领土安危,要逮捕我们――一派胡言,自从离开公会、躲进树林,我们几乎没有再出去。萨戈亚想跟他们解释,可这群杂种怎么会听呢?他们只管业绩,跟学院的那群人一个样。所以我们交手,萨戈亚化身成熊,将他们脆弱的脊椎一一拍碎。结束之后,我把尸体拖进山洞,他用爪子掘土埋上,这样就没人知道这些家伙怎么样了。

  我们带上还没损坏的家具,去找新的藏身处。变回人形的萨戈亚看上去病怏怏的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告诉我他很疼(以前他从来不会讲自己的感受),“孢子在吃我,它们咬到骨头了。”说完他就摔倒在地,痉挛不止,又咳又吐,唾液里都是死去的真菌。我吓坏了,紧紧抓住他,给他灌了好多药剂才让他停下颤抖。

  我抱了他好一会儿,直到他控制住身体,能够说话。这几个月来,该死的真菌又变多了,开始往他另外半边干净的脸上长。他左边耳朵已经听不清声音,左眼视力也在持续下降。真该死。我曾经忘了恐惧的滋味是什么,现在逐渐回想起来,竟觉浑身发冷,连血液都要凝固。我要找到是谁让萨戈亚感染这些恶心的东西,然后好好折磨他,叫他后悔一辈子。

  “你的脸湿了。你在哭?”

  我说,不过是汗水。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。他看起来很担忧,嗫嚅着别哭了,用手指去抹我裸露在外的半张脸,那些裹住他皮肤的绿色颗粒粘在颊上,黏糊糊地发痒。我发现他另一只未被污染的眼睛里也有了深色的血丝。

  傻熊!都说了我没有哭。你把真菌都弄我脸上了。我故作生气,拿拳头捶他。萨戈亚已经会分辨我的情绪是真实的还是假装的,默默接下这一击,“孢子不会传染的,小姐,离开宿主它们就死光光了。”他在话里加上不知哪个地方的口音,逗得我绷不住脸,于是他也咧开嘴,脸上的真菌扑喇喇往下掉。

  我们就这样在空地上笑了好一会儿。我不知道萨戈亚是什么时候停下的,当我噙着笑意看向他的时候,他已经回到了先前疲惫的、病怏怏的状态。

  “无声……”

  好,好,不笑了,走吧。你不是不喜欢潮湿吗?那我们就找个干燥点的洞穴。我拾起方才被丢在一边的行李,拉着萨戈亚打算走,却被他按住手臂。

  “听我说,无声。我该离开了。”

  这些词句抓住我的脚踝,使我丧失了迈步的力气。我捧住他的脸,望进那对深浅不一的绿色眼球,想从里面找出慌乱的痕迹――萨戈亚的眼睛总是会暴露自己的心思。我心想,能找到一点也好,证明他是在撒谎就行。但我只看见了诚恳。

  这不好笑。

  “不是开玩笑。我应该离开,那些猎杀员想解决我,你都看见了,我在他们眼里还是怪物。”他叹了口气,垂下肩膀,一缕被真菌夺走养分的枯干头发从耳边滑下,“他们会把你当做我的同伙。我不想害得你也被杀。”

  他说的每段话都在我心中砍出一道血淋淋的缺口,我再也无法忍受,尖叫起来,掐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。这不好笑!不许开玩笑!我们就是同伙又怎么样?我杀过很多人,我才不在乎那些狗屁杂种呢,他们敢来我就敢动手!我能做到,我会证明给他们的,你绝不是怪物,你别走……你不准走!

  萨戈亚被我的模样吓到了,站在原地手足无措,最后只能搂住我。我在他怀中挣扎嘶喊,倒空我能想到的所有誓言和保证,直到喉咙疼得发紧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为止。他帮我顺气,拿开面具,用手帕擦掉我唇上咳出来的血。我任由他做这些事。

 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?

  “是的。”

  那你能答应吗?

  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缓缓点头,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,于我却是再重要不过的承诺。我尽力拥抱这个瘦削的男人,而他由着我把脸埋在他肩上。

  “你哭了。”

  汗水而已,我没那么脆弱。

  他没说话,只是将面具还给我。我们简单整理了一下行装,便去找能住人的洞穴。萨戈亚的视力虽然不如从前,但他还有一只好眼,并且嗅觉正常;有时他会变成小体型的动物来探路,因此找到合适的居所并不困难。只是变形之后,他总会有一段时间疲惫不堪,偶尔还会呕吐和发烧,剩下的路我不得不架着他走。

  我们很快就有了新家:一个干燥宽敞的洞穴,正巧处在背风处,而且位置隐蔽。我和萨戈亚花了几天时间处理柴火、储备食物和水,把那里安排得尽量舒适。布置好各样设施的第一夜,我们甚至烧了热水泡澡,权当庆祝。

  在这里不会有猎杀员的。当我们挤在仅有的木盆里享受暖水浴的时候,我告诉他,我布下法术,他们找不到这里。你不用走了。

  萨戈亚盯着膝盖出神。他身上的部分真菌被热气剥离了皮肤,在水面上散成微粒死去了。我凑到他听力正常的耳朵边又说了一遍,总算让他反应过来。

  “谢谢。无声,你其实……唉,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
  怎么就是浪费时间呢?你看,我防止猎杀员找上门来,这样我们就能安全,你也不必一个人离开了。

  他抱着腿听我解释,时不时用手舀水往身上浇,水流带走了更多真菌,然而侵蚀他躯体的那片绿色并未削减多少。“让我离开没什么不好吧。我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,待在这儿也是浪费储备。”

  瞎掰!我嗔怒道,往他脸上泼水,他不得不举手阻挡。谁说你活不了久的,啊?正巧我们缺个舀水的,看我把他头拆下来当瓢使。

  “我不是开玩笑,”萨戈亚有点着急,连素常不带血色的面庞上都起了些红,“我知道自己的状况……你也看到了,孢子吃掉了我一半身体,现在我化形都很困难……感官也在衰落。我已经没什么用了,你不需要在我身上花费更多资源。”

  他总这么说自己。我用手指轻按他的嘴唇,止住他的话头。他睁大了眼睛,很是诧异。我告诉萨戈亚,不管他还有多少用处,我都会让他活下去。

  “这对你有什么益处呢?”

  我乐意啊。

  他看着我,要确认我是不是真心的。这想法自然地从他眼睛中流露出来。换作是其他人,我或许会感到冒犯,可他是萨戈亚,我就只是觉得……有趣,大概还有点心疼。

  没骗你,我就是乐意。

 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。萨戈亚犹豫片刻,点点头,轮廓藏在水汽后显得很不真切。我拨开雾气去碰他的脸,掌心被那些真菌蹭得发痒,他没有躲闪。

  我们一直待到水凉透了才从木盆里起来,擦干身体,又将水倒进洞穴附近的洼地。已死的真菌在其中沉浮,枯黄无光。睡前,我们煮了点野菜汤,就着面包草草吃完,然后钻进铺盖。我跟萨戈亚背靠背,他给我说他的德鲁伊部族里发生的一切,像是月圆之夜的祭典、一百二十个树妖的舞蹈之类的。我装出感兴趣的样子,催他继续――这些我其实早已听过,都能背诵情节,但他记忆力不好,总以为是第一次讲。有什么关系呢?就当做消遣吧,他应该多说几遍,这样不容易忘。

  故事讲了一半,萨戈亚突然没了动静,我以为他是记不清故事内容,探头一看,才发现他睡着了,四肢露在毯子外:即使泡过热水,它们摸上去还是很冷。我担心他生病,干脆把毛毯盖过去,跟他挤在一起。拉过那双冰冷的、爬满暗绿颗粒的手时,萨戈亚浑身震颤,胸腔里的呼吸声变得急促,表情扭曲。我以为他会突然醒来,但他仅仅挣扎了片刻,便不再动弹。

  我看着他的脸,依稀想起小时候,被父母丢在下水道里的那段时间:老鼠悉悉索索跑过来,咬我的手腕和脚趾,吃掉皮肉,把伤口暴露在污水里。我至今恐惧并憎恨所有的啮齿动物。萨戈亚身上的真菌跟老鼠没什么两样,它们已经开始蚕食他的内脏。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,呕出大块凝结的绿色,之后却像无事发生般地坐到我旁边,问我需不需要他帮忙狩猎,对方才的事绝口不提。

  不过没关系,我会有办法的。真菌和猎杀员伤害了他,他们都是老鼠,只要我杀掉这些老鼠,他就再也不会疼了。我悄悄抚平德鲁伊眉间的纹路,把他的手捂进怀里。睡吧,萨戈亚,好好休息,梦里没有猎杀员,也没有真菌。

  从那时起,我们常常一块儿睡觉。起先萨戈亚有点抗拒,觉得不合适,我每次都得好言相劝,告诉他我只是想帮他暖暖手,才有机会挤进毯子;幸而他最终还是习惯了。

  几日后天气转凉,外面开始下雪。萨戈亚畏寒,我就让他待在洞内,给他烧一盆火,自己出去找能吃的食物。冬天的野兽藏得很好,德鲁伊的狩猎技巧我又一窍不通,只好采些野菜、浆果,还有做药水的植物,在入夜之前赶回洞穴。他会帮我处理果实和野菜,把它们弄成能吃的模样。饭后我照常搬出简易炼金台,调配药剂,他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我捣鼓。

  萨戈亚数次请求我带上他,这样能多逮些小动物,就不会饿肚子。我很想答应,毕竟从前都是他负责捕猎,可那些混在胃液中的真菌让我无法点头,只得搪塞过去。久而久之,他也不再提那件事。我以为自己能松口气,然而并没有。

  尽管身体大不如前,萨戈亚依然是德鲁伊,野性的林间之民。我因为将他困在洞中而内疚;但是我同样不忍见他被越长越快的真菌吞噬。没错,我生来自私,我是疯子……可我不想让他死。

  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药剂。合适的药能清除真菌,让他变成正常人,不再做别人眼中的怪物。需要什么材料?不知道,只能根据炼金书籍和实验来筛选。我醒得越来越早,天未亮便出了洞穴,在雪地里找植物,什么迷语叶、秋声草、槿覃,只要是书中有的全都扒了带走(当然也没忘了拿些能果腹的);到了晚上就熬夜看着咕嘟冒泡的坩埚,保证水不会蒸干。炼金台从前用完还会收起来,现在成天摆在床边――反正一直要用,占地方就占地方吧。

  夜深人静,萨戈亚独自睡去。搅拌药液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学院,坐在空教室里做同样的事。那时是为了得出成果、拿到奖金,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法师,不给引荐我的人和导师丢脸。奖金已经花完了,引荐者死得彻底,我也不属于合格的那类人。

  我想到我那从不露脸的导师。他总是很在意我的课程和生活,不知道看见现在的我,会有什么感想。至少,目前……我可是怀抱着不亚于当年的热情在做这一切。

  再后来是深冬。雪愈下愈大,洞里即使生了火也依然很冷。我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,好在先前的储备还能撑一阵子。萨戈亚依然会看我制药。他逐渐消瘦下去,变得更嗜睡,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就打起盹来。清醒时,他会问我药剂有没进展――自然是有,只是不多。我安慰他说再等等,过几天就好。

  他没有等。有一天我冒着风雪回来,见地板上有三只死兔子,体格健壮,毛发上黏着湿漉漉的绿色,旁边是一滩呕吐物,拖曳着延伸向洞口,中间混着血和真菌。萨戈亚不在,他走了。

  我带上背包,抓了把浆果就跑出去。雪地上残存着一深一浅的脚印,是通往别处的,我追着它们,一边跑一边吞下浆果,让喉咙能够发出声音。我大叫萨戈亚的名字,期望他能听见,做出回应,哪怕只是挥挥手也好。但林子里只有呼啸的风。我跑遍了周围几处有动物出没的地方,哪儿都找不到他。

  我眼看着太阳升到顶点,然后往下落。德鲁伊不在水边,也不在灌木丛。浆果吃完了,我只能继续用我脆弱的声带继续喊,直到咳出血来,脱力摔倒在雪中。我生萨戈亚的气,气他明明答应我不会离开,最后还是走了。骗子,混球,他凭什么这样。我的鼻子好酸,我想是因为冷。

  最后我在路边的一堆积雪里找到了他――路是我们离开上个住处时走的那条,因为冬季变得荒芜。萨戈亚半个身子都被雪覆盖,只留下脸,上面的皮肤和真菌都结了薄薄的霜。他的眼睛紧闭,手是凉的,呼吸也是凉的。

  我把他刨出来,给他吃面包和药水,在他耳边大喊,尝试唤醒他,用力过度甚至把血喷到他脸上。我觉得我要死了,死于恐惧、痛苦和心力交瘁,这些东西要将我压成齑粉。

  一只手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。我眨掉视野中的黑暗,看见萨戈亚半睁的绿眼睛。他很想说话,嘴唇虚弱地翕动着,挣扎了半天才发出声音。

  “……怎么是你?”

  我一把抱住他,感到近乎停止的心跳和呼吸又回到了身体里,血液也开始回暖。他努力把手抬得更高,去摸我的头发。我斥责他说谎,背弃信义,他一句也不反驳,只是轻拍我的背。

  我抬起头去看他的脸。为什么要化形?

  “我想狩猎……总是你在做事。不想给你添麻烦。而且食物不够了,我抓的兔子,看到了吗?”

  这样会加速真菌的生长,你难道不懂吗?

  “我知道啊。”他咧开嘴角,那微笑很快便因为疼痛而扭曲,“只是……我好累,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。如果离开……孢子失去宿主,就结束了,世上会少一只怪物。猎杀员再也不会追杀你。”

  大傻熊!我要说几次你才明白?你不是怪物,没有人是怪物。如果你是怪物,那我也是怪物。

  他看上去累极了,嘴角向下撇着。我扯开面具,去碰他的嘴唇,那儿的皮肤又冷又涩,泛着真菌的腐败气味。萨戈亚僵在原地,好一会儿才试着做出回应。我们拥吻了许久。分开以后,他盯着我半天,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不妥当之类的话,却见他抬起手来,用指头蹭我的眼角。

  “无声,别哭了。”

  我才意识到我的肩膀发抖,脸上一片湿润,咸得发苦。的确是泪。他哆嗦着拿出那块手帕给我擦脸,又抹去我咳在下巴和手上的血。我从没哭过,这会儿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,好似要把先前未落的泪水全部倒干净,萨戈亚手忙脚乱地帮我擦干它们。

  我一边抽噎,一边告诉他我一直在研究去除真菌的药剂,等到哪天完成了,他就不会生活在疼痛中――当然也不用被人说是怪物;我说我会找出是谁害得他变成这样,我马上就去把那个人找出来,剥他的皮,喂他吃真菌。他听得很认真。

  你还会离开吗?别走了,求求你,我一定能把药做好。我不想看你死,你还想回部族不是吗?我会带你回去的……我在乎你。

  我说出了心里话。萨戈亚注视着我,绿眼睛里跃动着许多情绪。他动了动嘴角,似乎是想笑,因为太过疲惫没有成功。但我还是听到他小声地说了句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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